分卷阅读18

两只蝼蚁,在封山的大雪里爬行。
  可荀攸料不到,活着的人与死去的人重量竟然是不一样的,死尸的重量让他如坠冰窖,手脚打颤地走了不到五公里,又再一次摔倒在地。他挣扎着爬起来,还要去扯荀彧的身体,赵队长冲上来扯开了他,压着哭腔怒吼道:“他会受伤的!荀攸!”
  两个人眼中泛着赤光,气喘吁吁地站在旷野间听呼啸的风,很快赵队长抹了眼泪,把两百块完完整整地掏出来塞进荀攸的内侧口袋里:“钱拿着,你走吧。”
  荀攸直楞楞地发呆,赵队长看得出来,荀攸已然痴傻了,他只能向外推了他一把,再次对着他吼:“你走!走啊!”
  荀攸置若罔闻,他只是看着荀彧的尸体,嘴巴微微张开,冷静得像另一个死人。然而在某个赵队长恍神的瞬间,荀攸再一次朝着荀彧的尸体冲去。他忽然从死人变成了冲锋陷阵的战士,荀彧的尸体是他的高地,即使弹尽粮绝,也要死在他的高地上。
  二人用力地推搡着,太阳从荀攸身后溢出了一丝金光。
  天真的要亮了。
  赵队长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将荀攸一路推开十米远,声音因为怒吼已经嘶哑不堪,但他仍旧努力保持着冷静,一字一句与他解释着:“荀攸,我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临出门前荀彧支开你,就是为了这件事情。他说了,如果他能活下来,那就最不好过,如果他不幸死在半途 —— 也许他早就知道自己会死在半途 —— 他求我,让我放你走。”
  看见荀攸的眼睛里迸发出凌厉的恨意,赵队长咽了咽喉咙,面色虽然不悦,却极为诚恳:“我知道你恨我,正如我也恨你,如果不是因为他……”
  赵队长突然哽咽了几秒,但他极快地拭去了泪水,又接着道:“如果不是因为荀彧,我他妈就让你死在这个荒郊野地里!但是既然他开口求我了,我不能辜负他,你也不能辜负他,知道吗?”
  “所以,”赵队长强硬地搂着荀攸的肩膀继续向东走:“你现在就走,前面就是公路,沿着公路走,就会到达沙河镇。介绍信和钱放在一起,你拿着信买火车票,回上海去。”
  “至于荀彧,”赵队长吸了吸鼻子:“就交给我,我会把他好好地带回去,好好地埋起来。”
  荀攸挣开了他,冷漠道:“我不会走。”
  “现在由不得你说走不走,你不走今天他们就会斗死你!昨天晚上他们就商量好了,迟早要斗掉你们半条命!”
  荀攸仍然神色冷淡,转身就往荀彧的尸体走去,赵队长觉得他实在难搞极了,便发了狠地刺激他:“荀彧是为你死的!你明白吗!为了让你有这条生路!明知风霜雨雪,他还是出来了!”
  荀攸慢慢站住了脚,回头望着他,他看见荀攸眼眶里湿了,知道他听进了些话,又上前拉着他紧锣密鼓地劝:“荀攸,你不要傻了,天亮了他们很快就会发现的,等他们追出来就迟了!走吧!走吧!”
  赵队长推着他向公路的方向走,荀攸的脚下松了劲,便也由着他推着走出好几十米。太阳露出了金灿灿的头,荀攸迎着朝晖,浑身上下都打了个彻骨的激灵。
  “我没力气了,赵队长,我没力气了……”
  荀攸被他推着走,哭声渐渐由浅而深,终至仰着头号啕大哭。他不知道赵队长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好的人,因为他一直半推半搂着他走了很远,远到荀攸能听见车轮转动的声响,听见人与人之间嘈杂的对话,甚至还有远方的汽笛。
  他已经接近于另一个繁盛的人世了。
  在公路的栏杆旁,赵队长停下来拍了拍他的肩:“好了,好了,走吧,走不动了记得招手拦个车,让他们把你送到沙河去。至于荀彧,你放心,我会把他好好地带回去。”
  荀攸面向着赵队长,一步一步往后退,他居然在旭日东升下看到了赵队长脸上欣慰的笑容。赵队长强忍着泪水挥了挥手,随后将两只手放在唇边做出喇叭的形状,对他大声呼喊着:
  “荀攸———”
  “走啊———”
  “前面就是太阳了——”
  “回家吧——”
  “不要辜负他——”


第十五章
  五三年初春,荀攸回到上海。赵队长的介绍信想来有些用处,荀攸凭此租住在一处老旧的储物间,在一名老花匠手下谋得一份学徒的工作维持温饱。
  回到上海后荀攸很少睡觉,惧怕躺在床上,他买来一把二手的竹质老爷椅,垫上几层毯子权当作床。晚上九点吹熄蜡烛,凌晨一点醒来,枕在老爷椅上看一些在旧书市场淘回来的书。
  旧书常有浓重的尘土气味,萧瑟凄凉,总令人忆起江边寒秋,荀攸却逐渐依赖起这股特殊的气味。从前看不下的古代小说,如今也慢慢啃下来了。
  凌晨三点,他就要起床,洗漱,很快出门。
  温飞卿有诗云,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是写旅人早行的名句。必要早行,必要旅人,才能体味得期间的惶然别绪。
  荀攸一辈子都不再离开过上海,可他却日复一日地重复早行旅人的行程——这是他凌晨三点的功课。
  除此之外,他似乎也患上其他的,大约是和心脏有关的病症:但凡天色泄漏一丝无情的光线,他就开始心悸。他像躲着瘟疫一样躲避日出,常常在朝升霞没处窒息难言。
  许多故事已经在脑子里化成面目模糊的浅
o
地址发布邮箱:[email protected] 发送任意邮件即可!
【感谢您多年来的支持】
【一起走过的春夏秋冬】
【一路陪伴…感谢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