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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往外突,有的却胖得可疑,细细的眼睛里都是青光。
  她口吻慢慢软下来:“真的治不好,到了这个份上,有口吃的比什么都强。”
  场长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才道:“辛苦同志了,走吧,我开车送你回去。”
  众人听了这话便知道无可指望,他们没有着急回房间里躺着,而是站在门口,一个个顽强地思索起生死来。忽然从哪间房门里冲出一枝细弱的影子站在众目睽睽下,他颤巍巍地扬高了声调,用手来回指着他们:
  “我要指点你们一件事情!
  它既不像你早起的影子,在你后头迈步,
  也不像那傍晚的,站起来迎着你,
  我要给你看……”
  他弯腰抓起一把沙土迎风扬开,脸上的皮肉笑得古怪,声音像诗人那样抑扬顿挫:“……恐惧,恐惧都在一把尘土里……”
  这场表演像某种神秘的宗教仪式,提前指点了他们死亡的江山。浮肿的谣言愈演愈烈,人们终于可以达成了共识,浮肿越厉害,越临近归期。
  但最先死亡的是谁也想不到的壮汉,毕竟壮汉没有浮肿,他本该是最后去见阎王爷的人。
  事情的起因是他在机械部拧螺丝批的时候多了一句嘴:“他妈的,这帮人可真能吹,活生生谎报了十二倍的秋收交上去。要是有那么多粮食,怎么不分给我们吃。”
  这句话被人打了小报告,劳教干部很快就把他揪了出来。壮汉的批斗会持续了三天,谁也没有想到,无力劳作的人竟能精力充沛地开了三天不停歇的批斗会。
  那三天里许多人心怀鬼胎,干部们不过是简单的恼羞成怒,剩下的人则是说不出口的嫉妒,因为壮汉几乎是最得便宜的那拨人。他的身体比许多人都强壮,一是他在机械部工作,很少参与农耕和开荒,二是他常常出去修理物件,吃了很多外食。旁人正饥肠辘辘的时候,他的怀里总能揣上几个红薯玉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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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墙倒塌之前,谁也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来推。
  荀攸对批斗会上接二连三的揭发吓得哑口无言,荀彧则在私下与他道:“你看,总是这样,不患寡,只患不均而已。”
  壮汉不是冯教授,他力气大,性格直,嘴里骂娘骂得欢,敢和干部们硬碰硬。壮汉很快就在几十张嘴巴下被铄成了建设道路上的“毒瘤”,还是“顽劣不改的坏分子”。干部们捆着他扔进了监控室,关了几天,竟也没一个人提起他。
  他们最后一次看见壮汉,是在几天后的傍晚,掩埋队的人来抬尸。壮汉的尸体被整齐地码在担架里,白布严严实实地盖着,走在前头的人忽然被石头绊了一跤,担架旁就掉出两条紫黑色的手臂。看似粗壮的手臂软绵绵地垂在地面上,随着走路的颠簸有规律地晃着,可谁也没有上前去扶一扶。
  没有人敢。
  这是第一起由劳教干部们的失职引起的死亡,壮汉被悄悄埋在了北边的葬岗,材料上的死因则正大光明地填写了“疾病”。
  死亡的轮盘就这样开始快速转动起来,轰隆轰隆地发出气势磅礴的声响。
  或许是壮汉的死相让干部们害怕,农场破天荒地组织他们前往县城观看革命电影。许多人都带上了自己为数不多的现金,想着到县城里补充吃食。
  当天的公社饭店里蒸了甑糕,黑色的铁瓮蜜滋滋地冒着甜气,红枣糯米的香味钻进鼻子里,每个人都眼热得痒痒,可价钱比别的贵,谁都没想着买。只有冯教授在吃,他一碗接一碗地吃,还和同桌的扒手说:“我呀,这一年就想着甑糕,今天一定得吃够了。”
  眼见着他的肚子鼓起来,赵队长拦着他:“冯老师,够了,改天出来还能吃,别把肚子吃坏了。”
  甑糕装在瓷碗里,冯教授用铁匙羹细致地挖着,一粒米也不肯放过,声音吭哧吭哧的,极有规律,又极瘆人:“没有改天,哪来的改天,要不是壮汉死了,我们一回也出不来……农场里也不能总死人不是?”
  桌上寂寥无声,穿堂风打来,背后都是阴测测的寒意,只有冯教授面带微笑与满足。
  回程的车轮硌着一路的石头不停颠簸,冯教授早已冒了满头的冷汗,他在座位上弯腰曲背地扭着身子,回到宿舍里就吐了。地面上淌着酸臭的棕色呕吐物,甚至还能隐约看见未被消化的红枣皮和凝在一起的块状糯米。
  冯教授的脸色逐渐显出可怖的灰白,他反复地呕吐,休息的间隙便发出不成调的呻吟。这场闹剧持续到了第二天,在一片爽利和煦的朝阳中,他终于不再挣扎,慢慢地停止了呼吸。
  很多年后荀攸才知道,冯教授的故事在其他农场中是一个广为传颂的笑话,每个饥肠辘辘的人都用这个笑话安慰着自己,看,吃饱喝足也会死人。
  冯教授死于十月下旬,直到他死前,南边土坡下的菊花仍旧是葱葱郁郁的青色花苞。掩埋队来收尸的那天晚上,荀彧忽然想起冯教授从前叮嘱过他的话。冯教授讲起他的花花草草,总是笑眯眯的,极和蔼的样子。
  菊花呀那是一身的傲气,可是万物万事都讲一个归期,即使凌寒而立,她们也挨不过真正的凛冬。到了十一月初仍旧不开,多半是折了。这儿的土质不好,你也别着急,我多给你几份花籽,来年再接着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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