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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歉,来迟了。]一阵风尘。
  [没事,还热着。]沈静起身给张学宁补上碗筷,[尝尝。]
  [好。]张学宁夹起一个饺子放进嘴里,细细地嚼,却不评价,下文给没头没尾吊在空气里,顾晓梦偷瞥她一眼,坐在对面又是摇头又是叹气。
  [行了,人终于全到齐了,中秋快乐!我这儿先干为敬啊!]拣一跨月饼啊呜咬了,嘿嘿又笑起来,一番苦心煞费,总算是缓和了屋中气氛,沈静与张学宁都笑起来,都跟着拿月饼叼进口里。
  月正走入中天,分外圆。
  时间其实已不早了,七〇一的饭点儿一直都很随性,特别是今天。
  “好时节,愿得年年,常见中秋月。”从来奢望。
  “况屈指中秋,十分好月,不照人圆。”才是常态。
  沈静沉吟,正思考着,忽听见有人叫她名字,一抬头,阿兵兴冲冲从门外跑进来,手上也端碗饺子。
  [阿静!阿静!我可抢到饺子啦,食堂的队太长了!哎,我就不该听局长话跑去加班的,弄到这么晚。还有啊我听说学宁她们已经回……]阿兵除了眼神不好哪里都好,进屋不出三秒他便安静下来,眼前墨镜反着复杂的光。
  加副筷子,四人围桌共坐,室内寂得诡异。
  一人一碗饺吃成了任务,快而无声。
  只有沈静没能吃下多少,放稳碗筷,对桌边人一一地看过去,目光最终停在顾晓梦身边。
  [顾姐,待会……我想和你聊聊,可以吗?]
  阿兵和学宁都不作声,继续吃饭。
  顾晓梦正巧搁好筷子,她抬起头,略略思索几秒便答:[行啊。]
  于是二人起身,把碗筷送回厨房,再走出时,张学宁已不见了,阿兵指指桌上空盘,[她说有事先走。]
  [你们去吧,我来洗碗。]
  不等沈静说话,他已端了盘子站起来,哼着小曲跑进厨房。
  [可……]沈静顿了一刻,叹出口气。[算了……]
  [嗯,走吧。]顾晓梦看看屋外,银月如水。
  [好。]就走了。
  七〇一外林散砌着高高低低的瞭望塔,将近秋深,树叶渐已开始飘落,脚步点上绵软山路,绕入更静的夜。
  [顾姐,谢谢你一直照顾学宁,这次要不是你……]沈静咬着下唇,停了停,[……我都听说了。]
  [谢什么,应该的。只是……]
  顾晓梦把手背在身后,倒着走。[我真替她惋惜。]
  [哈哈,她一直都是这个样子。]沈静说起张学宁,眉眼都浮出弯弯的笑。[从小就没变过。]
  [从小你们是一起长大的吗?]
  [差不多吧。]沈静点点头,[从七〇一成立到现在,也有好久了。]
  [我父亲是国民党情报机关的破译局局长,日本人打过来他却无动于衷。后来我离家出走一路南下,在上海加入了中国□□,就是在那一年我认识了张学宁。她是局长收养的孩子,当时我们都才十几岁……]
  顾晓梦静静听沈静讲起这许多事情,听她回忆与张学宁的初见、磨合,讲燃在骨子里的鸿鹄壮志,讲一次次突如其来的危机,讲阿兵的后期加入,曾和张学宁杠作一团、势不两立……
  [真好。]
  待沈静言罢,顾晓梦叹。[过去总那么美。]
  [还有啊,请某人不用躲躲藏藏了,偷听了那么久,也出来透个气吧。]
  提高声音,她对身边的树林喊道,不多时,张学宁从阴影里缓缓现身。
  沈静愣了愣,脸色一变,向前走出几步。
  [阿静。]张学宁叫她,[等等。]
  [听我说……]

  ☆、宁玉

  
  那夜顾晓梦识趣地先走了,给两人留了独处空间,虽不知后来发生了什么,沈静却愈发沉默寡言。
  仿佛中秋是个致命的分界点,自那之后,状况接踵而来,次次攻人心防,不留余地。
  首先是,阿兵死了。
  在受邀前往其它分部讲演译电技巧途中遭到伏击,一辆车整个给炸得干净,连尸首也没抢回。
  沈静把救援队在现场捡到的半块墨镜碎片用绢布包好,放进属于阿兵的号码箱中,看它慢慢被埋入地下。
  她全程都没有说话,追念会上全场特员也只是敬礼,无人流泪。
  回避感情,信仰至上。这是七〇一的特点。
  仅仅过去一天,一天而已啊。
  那大男孩嘻嘻地笑着,端了盘子跑进厨房抢着洗碗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她后悔自己那天明明有话要说却未开口,给逝人留了永远的悬念。
  [学宁。]
  回到房间,她心神不定坐立难安,像个懵懂的孩子,自言自语,默然祈祷。[是我们做错了吗……]
  1950年9月28日。
  局长把所有人召集到广场,宣布[七〇一总部暂时已不再安全]。
  [请各位成员做好转移准备。]扩音器里的声音一圈圈绕向四面八方,[近期沪内恐怖行动猖獗,必须最大限度保存组织有生力量。]
  张学宁站在人群里,远远望向局长,目光炯炯。
  [顾姐,我要先走了,两天后上海火车站见。]
  当日午后,顾晓梦送走了张学宁。据她说,上面要她先进上海城区与分部局长会合,就撤离一事谈拢具体安排,之后再与顾晓梦一同前往分部报到,沈静稍后也会抵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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