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缠在身上的塑料桌布两三下扯开,他一身泥水地爬起来,急忙跑过去查看被自己撞倒的人。
  是个青年男人,细白手指撑着又湿又脏的地面,试图借力站起来,谢衣连声道歉,满怀愧疚的低身扶他,男人摇头示意不必,谢衣尴尬地站在旁边,看他自己撑了几下才勉强起身。
  男人站起来之后也不理他,掏出手帕擦手和大衣上的污水,然后把帕子团起来捏在手里,自顾自往前走,步子迈得很慢,人也是摇摇晃晃的。
  谢衣惊恐地想着完了肯定把人撞伤了,他跑回去扶起自行车,然后紧跟上那个男人,小心翼翼地建议去医院看看。
  男人低声说无事,让他快走,音质低沉醇厚,如冰层下的一道暗流潺潺过耳,静、净、冷,实为惊艳。谢衣忍不住多看他几眼。
  巷子里没有灯,只有头尾漏进来微弱的光,男人的眉目看不太清楚,谢衣只看到他脸和手都是白生生的,在夜色下愈是夺人眼目。
  他步履缓慢,应是受了伤,他越是不在意,谢衣就越是愧疚,执着地劝他到去医院,两人各执己见,男人干脆闭口不言,任谢衣在旁聒噪。
  一直走出巷口,走到路灯底下,男人突然瞥了他一眼,然后就怔怔地站住了。
  谢衣也懵了,他是给吓的,这一撞不要紧竟然还撞到认识的人,A大化学系明星教授沈夜。他研究生时期还选过对方开的选修课,后来因为人数爆棚遗憾地被排位系统刷了下来。
  沈夜一动不动地看着他,谢衣也不敢动,心脏几乎跳出喉咙口,他自我安慰着沈大教授一定不认识自己这种小助教。
  路灯在沈夜脸上投下阴影,他眼睛像是不见光的古井,沉黑得让人惊悸,睫毛滤下一丝丝的光,映进瞳仁里,光的碎末浮泛着,像是沉在水底下的什么东西在挣扎着往上涌,临到水面又被生生压抑下去。
  沈夜以这种微妙的眼神凝注他半晌,嘴唇动了动,似是欲言又止,末了他微微一笑,眼底里光华一掠而逝。
  “谢衣,”他说:“你是谢衣。”
  汤水“噗”地溢出锅沿,强行把谢衣从回忆里拉了出来,他抓过帕子手忙脚乱地擦流到炉台上的水,沸腾的液体更多的涌流出来,溅上手背,他才想起来一把拧灭了火。
  手背烫红了一片,谢衣拧开流理台的水管,让冰凉的水源源不断流过手背。
  那时沈夜喊出他名字,他只是惊吓过头,而后又欢喜过头,现在回想起来,才觉出其中古怪。
  他才任助教不久,又是不同的学院,沈夜怎么会一眼就认出他来,还准确的叫出他的名字?
  谢衣心下混乱不减反增,还搅进去一股说不出的苦涩。
  或许,就连他们的初识,也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和偶然。


第八章
  谢衣把两碗酒酿圆子盛上桌,玻璃推拉门哗地一响,沈夜一身浴袍披散着头发走进来,看了眼两碗甜汤的成色,眉峰一扬,微微笑了。
  “卖相还成,总算有些长进。”
  他脸色不再黯淡苍白,被热水熏蒸过,瘦削脸颊泛着潮润的淡粉,连薄唇都抿着浅淡血色,有难得的生气和暖意。
  谢衣心头一热,将乱糟糟绞缠不清的心绪暂时按捺下去,把拿在手里的调羹分到两只碗里,走到沈夜面前,低头给他整理松垮的领口,将缠在脖颈锁骨间几缕湿发拈出衣襟,拨到雪白的耳后,笑道:“沈老师这是夸我还是损我呢?”
  沈夜低下视线注视他手指的动作,忽然倾身过去在他唇角轻轻一沾又旋即撤离,看着谢衣呆呆的样子,眼里浮起笑影:“夸你呢。”
  谢衣遭他突然袭击,怔忪着还没回过味来,沈夜轻轻将他推开,在餐桌旁坐下端过一碗酒酿圆子,慢条斯理地喝起来。
  谢衣摸了摸嘴角,被这个一触即分的主动亲吻挠得心痒,挨着沈夜坐下,握起沈夜搭在桌面的手轻捏,沈夜嘴角藏笑,自顾自喝汤,把谢衣丢在才挑起的旖旎气氛里视若无睹。
  撩完就跑说的就是这种人。
  谢衣颇有些委屈不忿,干脆抓着沈夜的手不放,沈夜隐在水汽后的脸现出几分无奈的模样,低斥了声胡闹把手往回抽,谢衣反而起了逗弄的心思,加了几分力道偏不让他抽回手去,沈夜挣了下没挣开,也就随他去了。
  没有开电视的房间安静得出奇,连邻里都像约定好了似的一声不出,只有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清晰可闻,点点滴滴敲在心上似的,不曾断绝,不可忽略。
  谢衣强行压抑的疑虑又开始蠢蠢欲动,他低头心不在焉地把玩沈夜的手指,将四根光润细长的手指拢在掌心,牵至到唇边,吮吻形状姣好的指尖。
  沈夜全程心无旁骛地喝汤,任他在旁折腾,只在软热唇瓣触到手指时破功,蹙起眉侧过脸,要笑不笑地扫了谢衣一眼。
  谢衣只是专注地看被他握住的那只手,眼睫打落两扇浅淡的阴影,目光也像是沾惹了暗影,温柔又浓稠,他突如其来地问道:“阿夜,你今天伞也不打就出门,是有什么急事吗?”
  话刚出口,谢衣察觉沈夜的手指不自然地僵硬起来,随后神经质地稍稍蜷起,这些不经意的小动作把他紧张的情绪无遮无拦地传递过来。
  “我……也没什么事。”
  沈夜盯着面前的空碗,思索片刻,以完全不具有说服力的犹豫语气道:“只是想出去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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