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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着头一任孟婆是个婆子,姓孟。又或许,婆子的汤更易入口,话更易入耳。”阿姜道。
  阿音颔首,大差不差的是明白了些,又问:“那你这鱼尾是什么缘故?你不是人?”
  阿姜摇头:“我原本是。”
  “只是既做了孟婆,便同寻常生魂不同,因要留在地府许久;与寻常鬼差也不同,因终归是要投胎。令蘅大人便赐了这鱼尾,入夜歇在水里,白日成人形,待汤送尽了,方自黄泉里出来,去鱼尾复人身,再入轮回。”
  倒是有些意思,阿音探头又打量她的尾巴一回,问她:“那你这差事,做多久了?”
  阿姜仰头想了想:“自秦至如今,好些年了。”
  阿音捂着胸口受了好大一回惊,足足两千余年,就只一句“好些”?
  她手掌撑在地上,打量阿姜的神色仿佛在打量一个地底下刨出来的粽子。
  却是涂老幺忍不住插了话:“那你咋来的?谁喊你来的?咋不跑呢?”
  阿姜将眼神移过来,轻飘飘清淡淡地看一眼涂老幺,含笑点了点头算打过招呼,再转过去望着远处的天光。天色暗下去,像永远没有尽头,雾面亦渐渐消散,原来泰山府没有星辰,却将璀璨的星河融入黄泉中,在流光溢彩的水面上摇摇晃晃。
  黑暗总能滋生秘密,也最易泄露秘密,因为漫漫无边的黑暗中,秘密是光,要栽种在人的心里,也要含在孤独的话里。
  阿姜说:“你们应当听说过我的故事。”
  “说来也巧,我亦姓孟,名仲姿,小字阿姜。”
  孟姜女?阿音抬手抵住下巴。
  涂老幺不大确定,小声问:“是不哭长城那个?”
  阿姜轻轻笑了,眼角仍旧向下,哀戚却天真。
  “我同夫君新婚燕尔,他便被抓去做苦役,往极北之地修筑长城。我苦等一年,君归无期,便孤身北上寻他。至了长城脚下,却得知他月前便亡,尸骨填在了长城里。我日夜哀哭,不肯离去,竟将那长城哭倒,露出了他的尸骨。我哀入肺腑,未几便跳入江中殉了情。”
  孟姜女哭长城的故事打小便听,却是头一回自孟姜女口中说出来,涂老幺感慨万分,竟好一会子回不过神。
  “我入地府寻他,鬼吏却不肯告知我他的去向,只叫我自投胎去,我与郎君早有盟誓,奈何桥上等百年,如何能辜负?我便于桥下又是哭,决不肯入轮回。”
  见阿音神情有异,她便笑道:“也是这个缘故,后来我见着你,才多说了几句。”
  阿音揉了揉绢子,不愿再提,只问她:“后来呢?”
  “后来,令蘅大人来了。”
  “大人同我说,若我不愿,便不投胎,让我在奈何桥下等一等。那时正巧孟婆一职无人,我便代舀起了汤。”
  “这一等,便是整整五十年。”
  “那日我终于等来了他,却不是我梦中少年模样,他是新下的生魂,白发苍苍佝偻着背,身旁拉着一位满面皱纹的老妇。”
  二人携手而来,一对古稀之年的老人对上舀汤的婆子,对上孟婆的躯壳下含泪的年轻的灵魂。
  “不对呀!”涂老幺嚷起来,“他不是早死了,咋能是年迈模样呢?”
  阿音拍一把他的手,猪脑子。
  阿姜笑着低下头:“我后来才晓得,他并未在苦役中死去,却是逃了徭役另娶新妇,新妇娘家有些头脸,日子过得十分安生。他怕我寻去,才伙同同乡诓了我。”
  长城底下的骸骨,哪里是他的呢?
  阿音叹一口气,捉着绢子捋了捋胸口。
  “至此,我便死了心,同令蘅大人说,我愿为孟婆,引魂渡人,助人忘却前尘。”
  话音落下,退了潮似的,阿姜望着广袤的黑暗,鱼尾勾起星星点点的光。
  阿音回到浮提殿时已是月上三竿,五钱领着她至了后方的寝殿里,说是寝殿,不过是一方四合院,里头的家具样式却是洋派的,皮质的长沙发,核桃木的四腿餐桌,茶几上摆着新鲜的水果,只拉了一盏西式的罩灯,令黑白的画面于某处活起来。
  阿罗仍在办公,并未回来,阿音却意外地在客厅里见着了李十一。
  她换下了长裙,穿着一身与屋子甚是相配的女士衬衫和浅色西裤,侧坐在沙发扶手上翻书。
  长发仿佛挡住了视线,她伸手将其挽到耳后,随即将书放下,侧脸同阿音打招呼:“回来了。”
  “等我?”阿音有些讶异。
  李十一将书合拢,放在大腿上托着,摇头:“等十九。”
  宋十九方才说阿音许久未回,出去寻她,想来是错过了。
  阿音点点头,瘫着身子骨坐到左手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支着额头懒怠说话。
  李十一瞄一眼她倦怠的模样,想起白日里震天响的麻将声,开口问她:“不是掩人耳目暗度陈仓么?怎么竟大摆宴席?”
  话是风轻云淡的,也没什么责备的语气,阿音睁着大眼自下而上地看着她,有些歉疚:“忘了。”
  “我好容易来一日,若待久了,肉身便要断气,届时麻烦便大了,只想着时辰紧迫,将该办的尽数办了。”阿音谈了一场爱情,倒是谈得坦率了许多,如今会一五一十地反省自个儿的错处,还能诚诚恳恳地解释给人听。
  李十一笑着摇摇头,拿起书要走。
  才刚站起身来,却听身后沙发窸窣作响,高跟鞋的鞋跟响了两下,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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