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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借烛龙作乱,趁机失手杀令蘅,再探泰山府,将穆王魂魄放出。
  令蘅未将后半句说完,仍旧以清风朗月的眼神瞧着她。
  “阿蘅,”阿瑶望着她,低眉浅笑,“我杀不了你了。”
  “你要杀我么?”她咳嗽几声,莞尔问令蘅。
  令蘅摇头:“不杀。”
  除疫一事,由她而起,扰了旁人的清净,她自该承担。何况人间同泰山府相互制衡,暗流涌动,此刻若除了西王母,恐将大乱。
  阿瑶仿佛是松了一口气,偏头仔仔细细地望了一眼被风暴肆虐后的地面,这场闹剧正要以令人猝不及防的方式收尾。山村里的病人疫虫初清,纷纷陷入昏迷,明日醒来便是一场伤筋动骨的好睡,任谁也无法得知今夜出了怎样九死一生的变故。
  凡人到底渺小,凡人到底无知,凡人到底幸福。
  她抬手将蛟龙召回来,对令蘅颔首算作告辞。
  尚未转身,却听得身后清冷的女声道:“还有一事。”
  阿瑶回头,见令蘅扫了一眼涂老幺的尸身,对蛟龙道:“你的双爪,留下。”
  作者有话说:
  李商隐《瑶池》:瑶池阿母绮窗开,黄竹歌声动地哀。八骏日行三万里,穆王何事不重来。


第107章 但与先生阖玉棺(十八)
  宋十九做了很长的一个梦。
  梦里她同阿音、阿罗、涂老幺一起打牌,牌桌子上哗啦啦响,阿音呸一口瓜子儿,偷瞧阿罗回了神,非说没留神要悔牌,涂老幺坐了一会子浑身难受,想起身蹲凳子上,阿音骂他蹲得高要偷看,俩人便唇枪舌战地争起来。
  李十一路过,搁一杯温水到宋十九床边,低头同她说:“别坐太久。”
  宋十九捧着那温水,像捧着李十一暖融融的心。
  握了一会子,水又成了钟山的温泉,她裸着身子在里头泡汤,先前饮了酒,两颊红扑扑的,挽上去的头发淋漓滴着水,她枕着手臂趴在池畔,问思春的雨师妾:“你说动心?动心,是什么?”
  情意,又是什么?
  是风来时勾动的柳叶,是雨散时缠绵的瓦檐,是李十一倒水时手背试探的温度,是阿音呸瓜子儿总向阿罗相反的一面,是涂老幺应了涂嫂子的一声喊,哎地一声放下牌便溜过去。
  往后再死皮赖脸地赔不是。
  涂老幺总爱赔不是。哎哎两声脖子一缩,说对不住了对不住了,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宋十九将手攥得发白,另一手死死抓着床前人的手腕,面色酡红眼皮直颤,抖着嘴唇说胡话,待靠近了,才听得她嘴里是迷迷糊糊的一句:“对不住。”
  反反复复,哆哆嗦嗦,令人一听便心颤。
  又过了一会子,她才停下来,睁眼时一片平静,甚至连望着床顶发会子呆都没有,一扭头便对上了屋里的人。
  仍旧是豆丁家的院子,仍旧是她与李十一同住的床,墙面有些裂缝,露出里头粟米一样的断层,屋子里有草料的气息,被冬日的冷气一调,颇有些冲鼻子,桌椅箱柜都破得很,一动便咯吱咯吱地叫唤,可中央站着一位姑娘,垂着脖颈泡茶。
  宋十九在瞧清她的一瞬便有些讶异地抻了眉头,她穿着旧日宽大的黑袍子,料子厚实的布鞋,一头柔顺的长发拨到一边,面上清汤寡水,半点装饰也无,一双手素净得很,若不是十指纤纤未沾阳春水的模样,同这屋子没什么格格不入的地方。
  宋十九润了润嘴唇,想要喊她,却不晓得该以什么称呼起头,她穿着打扮同从前的李十一并无二致,可宋十九竟无法似昨夜那样窝在令蘅的怀里,泪眼蒙蒙地喊她一声:“十一。”
  她开始觉得尴尬,只因她发觉,令蘅也好,十一也好,她还是如此喜欢面前的人,一丁点儿也没有削弱。
  正因如此,她才不能同往常一样撒娇撒痴,她不敢确定,闯下如此弥天大祸之后,神识回归的李十一还要不要她。
  她不再是从前一往无前无法无天的姑娘了,她犯了错。
  面前的人转头,见宋十九望着她,将茶壶放下,端着茶盏递给她,温声道:“醒了。”
  宋十九坐起来,一个小小的动作疼得她倒吸冷气,她慢吞吞地挪着身子,将茶接过来捧在手里,发了一会子呆,而后又将右肩轻轻一耸,发觉被打断的骨头竟悉数接了回去。她瞄一眼床边人,小声问出口:“几日了?”
  “七日。”两个字,说得唇齿生香。
  “小豆丁他们……”
  “好了。”再两个字,余味悠长。
  “我……”宋十九将头低下去。
  却听见一把极轻的嗓子将她下巴抬起来:“你叫我一声。”
  宋十九看向她,眼睛湿漉漉的,虚弱地眨了两下,润了润苍白的嘴唇。
  她眼眶里倒映的姑娘将头一偏,温柔地注视着她。
  “十一。”她的眼波灯晃般一闪,手头不自觉地拧了一把被褥,只因这两字刚落下,床边的李十一便勾住了她的手指,搁在掌心里轻轻地揉捏。
  从指腹,到骨节,再到酥麻麻的掌根,一寸寸将她的手指唤醒,又极细致地避开了上头的伤口。
  这个动作从前在螣蛇洞时,李十一头一回知晓自己身份时做过,如今她依样再来一回,像一个不必诉诸言语的提醒。
  她特意换的衣裳,讨要的称呼,娴熟的动作,通通在抚摸宋十九的记忆,通通在告诉她——别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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