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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走过去,忖了忖,说:“一会子吃完饭,我有话同你说。”
  食指曲起来,指节在桌上勾着圈儿,宋十九瞟一眼,还未答话,便听得外头响起豆丁儿一声盖过一声的惊呼。
  宋十九忙擦了手,同李十一一齐往外头走,见小豆丁飞奔着自街口跑过来,鞋都掉了一只,喊得上气不接下气:“十九姐姐!我三叔要死了!”
  宋十九眉心一凛,上前两步迎上去。
  小豆丁张大了口喘气,掩着唇鼻的布条因着吸气不断往嘴里钻,令他直犯恶心,他索性将布条扯掉,跑到宋十九面前,胡撸一把额头上的汗,哆哆嗦嗦地看着宋十九。
  宋十九蹲下去,双手扶着他的肩膀,他一抽一抽地说:“我,我三叔不行了,呕起来了,要死了!”
  他爹娘死前也这个模样,他记得牢牢的。
  宋十九心下紧张,正要起身,却见小豆丁瞪眼盯着她,“哇”地一下呕出血来。
  一滩血大半洒在了她的前襟,一小半血沫子沾在她下巴,她望着小豆丁的嘴唇,只有中央的地方有些血色,其他仍是惨白惨白。小豆丁抽着气,抬手抹一把,垂头瞧着,眨巴两下眼,用气声说:“我也要死了。”
  这句话说得平淡又无所谓,比他背三字经还机械些。
  李十一的下颌一收,望向沉默的宋十九。
  宋十九的肩膀一动不动,捏住小豆丁的手稍微用了用力,而后温柔地用拇指替他将嘴唇擦拭干净,再一回手将别在发间一个不起眼的玄铁色的簪子抽出来,手腕翻转三两下一甩,“刷刷”两声甩成一柄合拢的折扇。
  她将扇子收在掌心,站起身来,回头望一眼李十一。
  而后牵着小豆丁往三叔家走。
  “死不了。”她温声说。


第102章 但与先生阖玉棺(十三)
  三叔家比豆丁家还破,久未修缮的院门噗嗤噗嗤跑着风,院子角落里堆着几个铺了灰的簸箕和篓子,架子上葡萄藤早枯了,垂着几个风干了的丝瓜瓤,并一溜硬得同木头似的熏肉。
  想来是晓得不大会被主人光顾了,连熏肉也垂头丧气的,吊在将断未断的麻绳上,像是悬了梁。
  宋十九几个径直进了里屋,婶娘掩着口鼻,未说话便是哭,落了两滴泪又揩了,哽声叹气:“不中用了。”
  宋十九握了她的手,轻拍两三下:“不必慌。”说罢便往榻边去。
  屋子小得很,一溜人进去便显得挤了,小豆丁不想让婶娘晓得自己呕血了,只捂着布条睁着清亮的眼珠子,三叔躺在木板床上,咳得一声比一声大,声嘶力竭地扯着嗓子,喉咙里的痰汩汩地响,好似要将他捂断气。
  他的脸色比外头的熏肉还灰黄些,两颊已不剩几两肉了,眼珠子突出来,死鱼似的泛着白,地下同嘴边是黄黄红红的呕物,他虽是农家,却向来爱干净,如今是顾不上了,连意识也不大清晰。
  他脱力地躺回枕头上,像是被抛进去的,一双青筋毕露的大手握成拳头,一下下砸着木板子,他嘶声喊着:“他娘,他娘啊——”
  婶娘忙拭了眼泪上前去,“嗳”一声。
  他晃悠着脑袋,却是哽了一口气,空气里弥漫出浓重的铁锈味,混合着难以遮掩的腥臭,他却硬生生咽回去了,混混沌沌地望着天花板,问:“阿顺啥时候回来呢?”
  婶娘一怔,随即伏在床边掏心扯肺地哭起来。
  小豆丁抬脸看宋十九,脆生生说:“阿顺哥月前就烧了。”
  婶娘那时不干,扯着他衣裳求好歹留个全尸,村里头的壮丁却不由分说,将婶娘一把推了,粗布一裹便将阿顺抬走了。
  那几个壮丁,没撑过三两日,也烧了。
  小豆丁想,烧了也好,这寒冬腊月的,往后便不冻骨头了。
  他又有些怕,你说都成了灰,底下的爷娘还认他不认呢?他新习的三字经,是背给谁听呢?
  他自个琢磨着,未同宋十九说。
  思绪戛然而止,似被人扼住咽喉,咳嗽声和哭泣声也戛然而止,和风干的丝瓜瓤子一齐入定,画面停在最撕心裂肺的一刻,停得荒诞而滑稽,像糖人师傅捏了最大开大合的一段戏,将精彩纷呈的表情定格下来。
  悬停的光线似一根根任人摆弄的丝绦,浮尘点点是极好的装饰,宋十九的发尾一动,走在光线间,脸上明明暗暗,缓慢地变幻着阴影。
  李十一呼吸起落,看着她几步走到床边。
  她未回头看李十一,却也未将她定住,李十一心知她有旁的打算,便将烟杆子抽出来,食指一探架格在右手间。
  宋十九却未急着动作,只垂头望着被定住的三叔,像是在仔细搜寻着什么。
  过了一会子,便听得“吱吱”的声响,似幼鼠觅食的尖叫,却要小上许多,若不是此刻安静得过分,怕是压根不能入耳。
  宋十九侧耳听着声响,耳廓一动,手腕翻转如倒挽剑花,玄铁扇绕着指尖圆满一转,疾如闪电地敲向三叔的中庭、灵墟、鸠尾三穴,胸前的散尘被震得一抖,“吱吱”声惊乍乍地叫起来,好似被烧了尾巴。
  李十一凝神细看,三叔的身子骨里迸出几条蚯蚓似的线虫,却比蚯蚓小上许多,不过棉线宽,浑身金黄无眼也无口,叫声仿佛是从天灵盖里震出来的。离了人体,那线虫在空中摆动几下,便直冲宋十九面部,宋十九反手握扇柄,“哗啦”一声将扇面抖开,轻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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