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一走,蓝曦臣对孟瑶道:“可巧,你竟然到了明玦兄旗下。”
聂明玦道:“怎么,你们见过吗?”
孟瑶笑道:“泽芜君,我是见过的。”
聂明玦道:“在哪里?”
蓝曦臣笑着摇头道:“说出来我就丢脸了。还是不要说了。明玦兄你也不要再问了,毕生之耻,难以启齿。”
聂明玦道:“在我面前还怕什么丢脸。”
孟瑶道:“泽芜君不愿说,那就不说吧。”
三人你一句我一句,聊得颇为轻松随意。一会儿说到正事,一会儿闲扯一番。孟瑶只觉心中多日以来的怨气都消散了许多,目光移向蓝曦臣时更加柔和。
等到孟瑶在聂家这边已小有建树,聂明玦便向金氏写了一封推荐信,把他送回了目前驻扎在琅邪的金氏旗下。
孟瑶感激他好意,虽然心中担忧会被金家修士刁难,却也不想拂了他的兴致,因此千恩万谢一番,便往琅琊一带赶过去,发现果然不出他所料,他当日在金麟台的事早就成了百家笑柄,金家修士更是对他十分瞧不上眼。不过孟瑶也不甚在意,只管冲锋陷阵,与在聂氏时一样,凡事鞠躬尽瘁,只求尽快高升。
只是无论他如何努力,似乎永远都没有用。
孟瑶憋着一股气。终于某次战斗后,叫他寻着了机会。孟瑶面色不变地把剑从那个小头目身体里□□,正要离开,忽听得一声熟悉的刀锋出鞘之声,登时吓得亡魂皆冒,回头战栗道:“……聂宗主?”
聂明玦将鞘中的长刀尽数拔了出来。刀光雪亮,刀锋却泛着微微的血红色。
孟瑶一下子弃了剑,道:“聂宗主、聂宗主!赤锋尊,请您等等,请您等等!听我解释!”
聂明玦喝道:“你想解释什么?!”
孟瑶连滚带爬扑了过去,道:“我是逼不得已,我是逼不得已啊!”
聂明玦怒道:“你有什么逼不得已?!我送你过来的时候,说过什么?!”
孟瑶伏跪在他脚边,道:“聂宗主,聂宗主你听我说!我参入兰陵金氏的旗下,这个人是我的上级。他平日里便看不起我,时常百般折辱打骂……”
聂明玦道:“所以你就杀了他?”
孟瑶道:“不是!不是因为这个!什么折辱我不能忍啊,光是打骂我怎么会忍不了!只是我们每攻下温氏一个据点,我费了千心万苦,他却轻飘飘地说几句话、动几下笔就把这战功划给了他,说与我毫无关系。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每一次、每一次!我向他理论,他根本不在乎。我找旁人,也没有人听我说话。刚才他还说我的母亲、我的母亲是……我实在是忍无可忍,一时气昏了头,这才失手了!”
聂明玦一把拎起他的衣领,提起来道:“你撒谎!你忍无可忍、一时气昏了头失手?气昏了头的人,动手杀人的时候,会是你刚才那种表情?会故意挑选这个刚刚厮杀过一场隐蔽树林?会特意用温氏的剑、温氏的剑法杀他、伪装成温狗偷袭,好栽赃嫁祸?”
孟瑶举手发誓道:“我说的是真的!句句属实!”
聂明玦怒道:“就算属实,你也不能下手杀他!战功而已!就那么在意这点虚荣?!”
孟瑶不可置信道:“战功而已?”
他睁大了眼睛,道:“什么叫战功而已?赤锋尊,您知道为了这点战功,我费了多少心血?吃了多大的苦头?!虚荣?没有这点虚荣,我就什么都没有!”
聂明玦道:“我看你的心思全部都用到不正之道上面来了!孟瑶,我问你,第一次在山洞边,你是不是故意作那副受欺压的弱态,扮给我看,好让我为你出头?”
孟瑶刚想说话,聂明玦喝道:“不要在我面前撒谎!”
孟瑶一个激灵,把话头吞进了肚子里,跪在地上,浑身瑟瑟发抖,右手五指紧紧抓入土中。
半晌,聂明玦慢慢把刀收回了鞘中,道:“我不动你。”
孟瑶忽的抬起头,聂明玦又道:“你自己去坦白领罪吧。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怔了半晌,孟瑶道:“……赤锋尊,我不能折在这一步。”
聂明玦冷冷地道:“你这一步,走错路了。”
孟瑶道:“您这是要我的命。”
聂明玦道:“你所说的话如若属实,要不了。去,好好悔过自新。”
孟瑶低声道:“……我父亲还没有看到我。”
聂明玦无动于衷。
孟瑶知他心意已决,自己此刻若不答应,只怕难有善了,只得艰难应是。脱身后却立刻开始收拾行李,连夜奔出了琅琊地界。
出了琅琊,孟瑶这才有空歇息一下,不由有些茫然,此间事了,聂明玦定然容不下他了,想再加进射日之征几乎不可能。可若是不能在射日之征中取得让人难以忽视的成就,他要如何让金光善另眼相待?
孟瑶叹了口气,漫无目的地往前走,行至一处密林,恰巧又遇见一处被杂草掩映着的树洞,忆及当日被踢下金麟台后也是经过这样一处树洞,不由悲从中来,苦笑道:“孟瑶啊孟瑶,你可真是一只丧家之犬啊!”
他拨开杂草,却见里面有一身着炎阳烈日袍,油头粉面的青年,这人衣袍上尽是干涸血迹,没有骨头似的瘫软在地,睁大眼睛惊恐地瞪着他这个不速之客,哀嚎道:“不、不要杀我!我是温家直系,你救了我,待我回到温家一定重重有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