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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彦昌颇为诧异地抬了眼。他的这位内兄是听调不听宣的二郎神,是天庭掌管三界天条的司法天神,却还是妻子的亲哥哥。现在,他大概是以家人的身份,说了这句简短至极却立竿见影的宽心之言。
  梅雨时节天黑得早,借着窗洞里漏进的些许暗沉暮色,刘彦昌仿佛从杨戬一向凛冽的眉宇间,看到了几分难能可贵的温柔。
  ……也或许,还有耳畔雨声的渲染,潜移默化中柔软了他的眼、他的情、他的心。
  他的这颗没用的凡心,当初明知仙凡殊途,却固执地为情所动;现在一晃二十年过去了,他却重蹈覆辙,明知杨戬演技出众,却总在不经意间被他打动。
  譬如现在,刘彦昌虽也摇摆,最终却还是选择了相信杨戬,而不是妻子杨婵。
  他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内兄。”
  或许真是光阴蹉跎,从前刘彦昌固执到油盐不进,而今却对杨戬言听计从起来。杨戬亦颇感意外,却未深究,想到方才刘彦昌的举动,又叮嘱道:“孩子及至弱冠,就不宜再体罚了。今天的事就算了,以后我不在,你也别忘了。”
  这么简单的道理,刘彦昌当然不至于不懂,只是方才急怒攻心,什么弱冠通通抛之脑后,只知道儿子犯错,不把他自己的小命当回事。现在杨戬提醒了,刘彦昌心说那便顺水推舟,出去就不打了,就说是他舅舅劝的,算是帮杨戬在他外甥面前再刷一回好感度。
  打好腹稿,刘彦昌开门出去,看见沉香坐在桌前捧着碗喝粥。他和杨戬谈话时间不算太长,但也不是很短,可沉香喝到现在,碗里的粥还有大半。刘彦昌心如明镜,心平气和地坐下来问:“你都听到什么了?”
  沉香闻言,便不再装了:“没怎么听清楚,不过听见他说让你别打我了。”
  幸而他没把前面的话听去。刘彦昌道:“可以不打,但你还是要反省。爹娘说的话,你就不能多听进去一点吗?”
  经过方才一闹,沉香哪里还敢反驳,只管答应。刘彦昌看他点头如捣蒜,又气又笑,终于把此事揭过了。等沉香吃过晚饭,刘彦昌在旁洗碗,忽听儿子玩笑道:“爹,其实我觉得舅舅还不如你。”
  还不如他?杨戬?刘彦昌还是第一次听见这种类比,觉得新鲜:“什么差不多?”
  “就是他让你别打我这件事,”沉香摊开宣纸研墨,“我觉得吧,爹你平时还记得我成年了,他却完全不记得。只不过刚才你动了手,他觉得应该找个理由阻止,所以才想起来我已经二十了。”
  “……”居然有些道理,“你怎么知道他没把你当成年人?”
  沉香道:“我看得出来他很想哄我开心,哄我和他聊天,可惜他功力不行。我觉得在他眼里,可能我只有十五六岁吧。”
  十五六岁,恰是长大后的沉香初遇杨戬的年纪。或许在神仙眼中,百年不过弹指间,因此哪怕杨戬至今仍把沉香当成十六岁看待,再正常不过。
  甚至可以说他有些念旧?
  沉香蘸墨提笔,写下一个大字:
  雨。


第5章
  雨停。
  风止。
  清晨时分,沉香披衣起床,拖着鞋子走出房门,就看见前门敞开着。几步跨过门槛行至廊上,隔着朦胧的雾气,但见刘彦昌手里拿着个陈旧的小酒盅蹲在菜园里,似乎在寻找什么。
  沉香好奇问:“爹,干什么呢。”
  刘彦昌见儿子起来了,起身回去,把酒盅搁在桌上,叮嘱道:“你找些种下去没发芽的玉米籽,实在不行,菜叶子也可以,但是要撕碎了。弄完了给你舅舅,趁天晴我出门一趟。”
  沉香先注意到了后半句话,忙问:“你去哪?我代你去吧,路不好走。”接着才想到他爹交给他的任务,吃了一惊,“给我舅舅弄这些?他……吃?”
  “想什么呢,臭小子,”骂归骂,刘彦昌还是被他说得发笑,“你舅舅前天跟你上山,抓了只松鼠回来。你不知道?”
  “不知道……”沉香颇感疑惑,心说舅舅怎么背着他捉了只松鼠也不告诉他,却去告诉他爹呢,“对了,爹你要去哪?”
  刘彦昌无暇猜测儿子心里的弯弯绕绕,道:“爹去员外府上一趟……他要的五百个灯笼,按现在的天气,很难在初三之前把灯笼全部运到他府上,就算能运过去,也会因为下雨潮湿而报废一部分。爹得去和他谈谈这件事。”
  此事确实不是沉香能代劳的。在买卖灯笼这方面,刘彦昌毕竟经验老道,和员外的生意关系也已经维持了十多年,向来最知员外喜好禁忌。据说,员外是七月初三的生辰,每年这天都要大摆筵席整整三日,五百只灯笼每隔两丈远就布置一个,从离家三里外的大路路口开始,一直挂到宅邸内的庭院、大堂、客院,入夜后有仆人专门执杖点灯,照得整个员外府内外灯火通明。只是往年的梅雨天多不似今年这般潮湿,灯笼用上防水纸罩之后尚能应对;今年却情况特殊,这才入梅几天,家里地面上都已经湿滑一片,有时躺在床上,都能从被褥上面嗅出略带雨腥的潮气来。
  沉香把雨伞递给刘彦昌:“路上小心,慢点走。大概什么时候能回来?”
  “回来吃中饭,”刘彦昌道,“你在家把昨天晚上剩的粥热热,再炒个青菜。”
  沉香点头。等刘彦昌走了,看时间还早,他吃过早饭就先搬出了做灯笼的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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