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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了我一阵,然后慢慢地把加贺辰己的话复述给我听。那是他刚刚在看守所与他见面时听来的。
  “我不明白,”我听完以后疑惑地看向御手洗,“为什么说‘小男孩才是笼子’?”
  御手洗已经背过身去了。他很久都没有说话,然后突然用不容反驳的低沉语气说:“你离开这里吧,马上。”
  我坐在飞机上仍然在想着这件事,试图从中找到合乎逻辑的解释,但是当时的我只能用愚钝来形容。即使是现在,靠着自己的力量已经能够解决一些事件的我,仍然觉得自己是愚钝的。平心而论,我并不觉得我的智商比普通人要差,但是御手洗把我带入了与常人不同的世界,使我无法找到自己的立足点,我变得依赖,同时背负着深不见底的恐惧。这是我足足花了一年半的时间,刚刚籍由泪水,伤痛,加上一只打满石膏的左手才勉强摆脱的漩涡。
  时至今日,我终于有了回忆往昔的正确立场,像一个辛苦求生的人终于挣到了一张电影票,可以在黑暗中独自回放自己的人生。
  对于已经四十五岁的我来说,这张电影票来得太晚了一些,而我的人生比起御手洗或者玲王奈那样的人,又太过简单了一些。我人生的最高`潮似乎就发生在二十七岁那一年,从那以后,我周围的环境变得越来越光怪陆离,而我在其中所占据的地位,却越来越乏善可陈。终于,当热闹的戏剧散场,天才的演员离开,我变成了空荡荡的戏院里被遗弃的观众。
  上帝给每一个小男孩都准备了一只花栗鼠,直到他长大,学会飞翔,然后他们将永不再见面。
  即使我明白花栗鼠和小男孩的故事里原来蕴藏着冰冷的杀意,我仍然忍不住想起它,不断地想起它。我想起御手洗拉着我在世界各地旅行,讲着英语,德语,荷兰语,再为我翻译成日语;我想起苏格兰的乡村风光,洛杉矶的玻璃森林,印尼的末日景象,它们就是我的红松鼠灰松鼠花栗鼠共和国。御手洗一定是想到了这一点,才想要斩断花栗鼠与小男孩之间的锁链,逼着小男孩去飞翔。
  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笼子。御手洗曾经说过,每个人都生活在自己的笼子里,又套在一个接一个更大的笼子中。刹那间,我想起那天在岩见泽车站下车后,御手洗突然变得沮丧与消沉的脸。
  原来那个时候,他就已经想到了。
  他不想成为我的笼子。
  加贺辰己坐在洒满阳光的窗台上,用梦幻般的声音说:“最痛苦的不是关在笼子里的人,而是笼子自己呀!所以到最后呢,我不得不帮助他一下。”
  我的心紧缩了一秒,然后渐渐释然。
  虽然晚了一些,但是我还是懂了。花栗鼠是笼子,小男孩也是,这个世界上没有单向的束缚。
  加贺辰己微笑着将绞索套上自己的脖子,原来他一心想要做的,只是给他的母亲以自由。他知道一切的计划,或许在他的心里一直觉得,自己这样无能的儿子,大概只能为母亲做这样的事情了吧。同样无能的我,深深理解他的心情。
  然而早在我能够省悟到这一点之前,御手洗就一脚把我踢开了。那时我曾经以为他在犯病,所以一直不愿意回忆他尖叫着让我离他远一点的情景。
  现在的我更加无法面对这样的回忆。
  我最后一次为着那个男人的关系,流泪了。
  从一开始到现在,我就始终是一个白痴。


第二十九章
  平成十六年八月,横滨,马车道
  并没有人为石冈计算独居的时间长短,尤其是独居的日子已经成为自然以后。但是这一年的八月石冈因为处理出版商的一些事情去了一趟东京。天气燠热,街上人潮涌动,但石冈漫步在热岛效应笼罩下的中心商业区,却没有觉得要流汗的样子。看来自己真的是个新陈代谢逐渐缓慢的老人家了,他带着几分自嘲这样想。搭乘新干线返回横滨,石冈靠在窗口,看到网岛出现在火车的右边。
  于是,突然间他想要计算一下时间。
  那刚好是……二十七年前吧。二十七岁那年,他在那里认识了一个奇怪的占星师。也是八月份,他失去了生命中最初的女人,却得到了一个至今霸占着他生命一部分的朋友。
  今年他五十四岁了,也就是说,他的整个人生里,认识御手洗之前和之后的日子已经一样长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人生中有御手洗的日子会比没有御手洗的日子更长,这差距将越来越显著,如果他能够活得很长很长,像他的朋友一样漠视擦身而过的时光,那么终将有一天,当他在摇椅中回忆往事时,人生里没有御手洗的那部分将显得微不足道。
  这种想法并没有带给他以安慰。他并没有忘记,再过五六年,他和御手洗同居的日子,与御手洗丢下他一个人的日子,也将要一样长了。
  回到马车道,石冈意外地发现自己有访客。客人是两位中年男子,一高一矮,似乎在门口敲了很久以后终于放弃要离开,正好在楼梯口碰到返回的石冈。因为逆光的关系,石冈没有认出访客的脸,当他走上台阶伸手与客人相握的时候吓了一跳。
  “啊!是你!你怎么——对不起,失礼了。”石冈连连为自己的失言而道歉。
  旁边的另一位客人笑着打圆场:“石冈先生,已经十年过去了哟,先生大概从来没有在意过时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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