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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光像某种生物的眼睛一样在角落里忽明忽暗。

深夜里冰凉的空气让满身冷汗的他打了个冷颤,然后他掀开被子起身下地。

已经被水汽腐蚀得千疮百孔得地板发出吱嘎一声惨叫,仿佛会随时断裂开,一方通行摸着黑走向传来阵阵狂风怒号的阳台,却并不担心会绊到障碍物摔倒,这个破旧而带着霉味的房间的布局早就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脑海里,甚至连天花板的角落里有多少污点都一清二楚。

夜晚的冷风从洞开的窗口灌进来,寒冬的城市笼罩上一层薄薄的白雪。

一方通行仿佛失去了感觉一般站在窗边,出神地看着这个弥散着冰冷气息、无比繁华美好的城市,风把窗帘吹得疯魔了一般四处飘来荡去,期间刮掉了窗台上的花瓶,落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破裂声。

因这声音打扰了他的思绪,一方通行厌恶地把窗帘抓进了手里,却突然发现那只被冷光照射的像死人一样苍白的手掌上有什么东西。

红色的、粘稠的、腥臭的液体从指缝中源源不断地流淌出来。

不只是右手,一方通行恍惚地低下头——

抓在窗棱上的手也开始被红色吞噬。

他后退了一步,被松开的窗帘像张牙舞爪的鬼怪。

被绑在手术台上的少女发出低低的啜泣声,那时候他在做些什么呢。

他站在手术台旁,给那些锋利的杀人工具用酒精消毒——手术刀、骨剪、镊子、止血钳、开颅锯、骨凿……玻璃瓶与金属磕碰发出的微小声音令人窒息。

据说熟练的屠夫用十几分钟就可以肢解掉一头牛,却从来没有人数过肢解一个人需要多长时间。

正如死去的人无法复生一样,当他把擦拭干净的手术刀抵在少女纤细的脖颈上时,一切就已经无法回头了。

一方通行按亮屋子中的灯,跌跌撞撞地走向洗手间的水龙头,将水流拧到最大,试图冲刷掉双手上刺目的血色。

水池中透明的水逐渐被染红,但他手上的血液却没有一点减少的迹象。

从那时起一切就都错位了。

血腥味让胃部传来强烈的呕吐欲望,撕裂的嘴角却传来阵阵的疼痛。

他抬起头看到了镜子中自己的脸——半长的凌乱白发、在灯光下诡异的白色皮肤、轻微凹陷的眼窝里是深藏着仇恨与癫狂的红色眼睛,嘴角旁纵横的淤青让森白的面孔更加可怖。

这不就是个怪物吗?

就像感知了他心中的想法一样,镜子里的怪物洋洋自得的翘起了嘴角。

寂静的房间里突然响起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声,那声音来自四面八方,有男人也有女人,像是要将这世界撕裂一样的重复着、重复着、重复着。

眼前所见的一切开始扭曲,大脑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在精神即将崩溃的边缘,他的身体已经做出了反应——面前的镜子被一拳砸碎,层层的龟裂痕迹仿佛一张巨大的蛛网。

清晰而剧烈的疼痛从右手的手指传来,属于他自己的血顺着玻璃的碎片流淌进每一个缝隙,顺着指尖滴入清澈的水里。

尖叫声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更加令人恐惧的寂静。

他回想起了那个男人略带惊愕和悲痛的眼神。

一方通行用染血的右手遮住自己的双眼,扶着洗手台的边缘慢慢地滑跪在地,无声地大笑。

一切都无可挽回了。

他的灵魂被撕裂成数千数万的碎片,每一片都被狂风吹散,迷失在黑色的雨夜里。

一方通行曾经发问。

向那些害怕变成罪犯而拼命去维持色相以至于迷失自我的人们,向那些听从别人安排后放弃选择逐渐麻木的人们,向那些被排挤在幸福之外而居住在地狱底层的人们,向那些比表面上的幸福还要更加不幸的一切发问。

但他终于明白了。

在看到那个男人之后明白了。

他只是不甘心而已。

不甘心被隔离在喧嚣吵闹的人间外,不甘心只有自己一个人无法露出笑容,不甘心自己所留下的痕迹不为人所知。

所以他就拼了命地去毁掉别人的人生。

每个被他所杀死的人都应该拥有他不会拥有的闪闪发光的未来。

而他毁了这一切。

为什么你一直没能发现呢?

他看向玻璃窗上倒影的自己的脸,最后轻轻地对自己发问。

其实最不应该存在的人,是如此丑陋又如此卑微的你啊。

——

连绵的雪天终于放晴,碧蓝如洗的天空充满灵动的张力,阳光穿过云层透出绚丽的光彩,仿佛连一贯穿插着灯红酒绿的城市也得到了净化。

一方通行站在被清晨阳光笼罩的大楼天台,任微风吹过他的衣摆,眼前所见的这世间的一切都美好的让人心痛,连习惯于沉寂的心脏都因此感到生命的活力。

他将手机放在耳畔,听着另外一端的等候音。

一声、两声、三声。

被人接了起来。

他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道:

“芳川桔梗。”

“怎么了?突然用这么正式的称呼叫我?不过话又说回来,你已经失踪了两个月了吧?怎么突然想起来联系我?”

“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像这样叫你了。”

电话对面的人似乎愣了一下:“……干嘛突然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而一方通行只是笑了笑,说出了准备已久的那句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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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陪伴…感谢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