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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里拿着半杯威士忌。

Ardbeg的威士忌,家里只有这家的威士忌,父亲喜欢它入口的辛辣,收尾的烟熏余韵。至于是哪一年的哪一瓶,我闻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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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轻声询问:“妈,怎么还不睡?”

母亲垂下了头,声音扁平。

“孩子大了就是留不住的。”她说。

我坐到了她边上,我把车钥匙还给了她,我说:“对不起。”我去握她的手。

母亲摇摇头,抽出了自己的手,侧过身坐着。黑暗中,我看到她的一缕发丝龇在她那由一根线条一气呵成勾勒出的黑色形象外头。

我说:“今天我是回来的有点晚了。”

她举起酒杯,嘴唇碰到了酒杯,又放下了酒杯,稍转过脸,和我说:“有了车,有了男朋友,车才停在家门口就开走了,看也不看妈妈一眼了。”

冰块在她的酒杯里碰撞,像有人在轻轻敲打着什么。她说:“妈妈不是要把你绑在身边,你是可以出去闯自己的天下的,你应该去闯一闯,男人嘛,好男儿志在四方。谈恋爱,什么样的人其实都没所谓,最重要是你要开心。”

我想起很久很久之前的一堂语文课,我们学朱自清的《背影》。朱自清写一个臃肿的蹒跚的形象笨拙地捡掉在地上的橘子。

我感觉自己是一颗掉在地上的橘子,我感觉自己是许多颗掉在地上的橘子,同时,我也是那个臃肿蹒跚的人。

我说:“不是的……别这么说……”

母亲说:“妈妈很开心啊,今天看到那个健身房的,妈妈知道,儿子是心里有大爱的人,就算和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也不能看不起他们,他们也是有被爱的权力的。”

母亲幽声说:“可能……毕竟……你不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

我说:“这和这个没关系。“我说,“你不要这么想。”

母亲说:“可能妈妈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你是不是觉得妈妈很自私?连生你都不肯自己生,连最基本的这一点都做不到,还标榜自己是什么好母亲,好指望儿子尊敬自己,敬爱自己。”

我揉母亲的肩膀,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即便是晚上,凡是母亲待着的房间,所有窗帘都拉得严严实实的。

我们被黑暗包裹着。我被母亲的叹息包围着:“人呢,都是有可恨的地方,也有可爱的地方的,你要多看看别人可爱的地方。你要忽略他们可恨的地方。永远不要恨别人,恨是恨累的一件事,很消耗自己的事情。”

“不要恨妈妈,好不好?”

我说:“我怎么会恨你!”

母亲站了起来,可能在笑。应该在笑。

她多数时候都在笑,温和的,善意的,大方的,妥帖的,娇柔的,温婉的,端庄地笑着。

我也站起来,我以为母亲要拥抱我。她没有。

许延宸说过我不怎么会抱人,抱人不能抱得太紧。他教我怎么拥抱,还问我,你是不是觉得拥抱很老土?我说,没有。我说,你再教教我一些别的事吧。我说,好像很多事情,我觉得我会,其实我都不会。

母亲在电话那头柔声说:“妈妈担心你被秀秀伤得太深……爱还是很好的一样东西,你知道吗?”

我说:“我知道。”

母亲说:“你会找到的。”

我说:“是的,会的,不要担心。“

母亲说:”但是不要找和你不同世界的人,不会幸福的。”

和母亲聊过的第二天,我就和许延宸分开了。

(中)

后来我偶遇过许延宸一次,在融市,在孙毓回国办订婚宴的那天。孙毓和他当时的未婚夫艾立在融市的梦乡剧场办的订婚宴,梦乡由艾家的家族基金赞助,整座剧场包场,孙毓就职的舞团还来了几个团员表演了一支短舞,出自《风流寡妇》的选段。秀秀在我边上看得直翻白眼,说:“干吗在别人订婚宴上跳这个?”

我说:“孙毓看得蛮开心的啊,也是和轻松欢乐的剧目啊。”

秀秀对我直翻白眼:“风流?还寡妇?”她鼻子里出气,“他当然要开心啦,难道在自己订婚宴上摔杯子骂街?他那么讲究体面的人,怎么做得出来?”秀秀又和我说,“他们那个白丽莎肯定和艾立有一腿。”

我笑了:“白丽莎?还有黑丽莎?要是他们舞团以后来了个黄皮肤的伊丽莎白,叫黄丽莎吗?”

秀秀推了下我。白皮肤的伊丽莎白是孙毓舞团的同僚,他们演天鹅湖,她就是Odette,孙毓不是Prince Siegfried,他演《天鹅湖》,反串演黑天鹅。反串是他的拿手好戏。

孙毓和艾立在慕尼黑认识,艾立是融市人,多数亲朋好友都在融市,因此才会选择回来这里订婚。

我说:“那跳其他的也不合适吧,其他芭蕾舞的故事要么太悲,要么太哀。”

秀秀说:“所以你看俄罗斯人那么会跳。”

秀秀说:“冰天雪地孕育厚重悲情,阴雨绵绵酝酿沉沉诗意,伟大的艺术创作都和好天气没什么关系。”

我说:“高更在大溪地画了《沙滩上的大溪地女人》。”

秀秀笑开了,说:“那是先锋!不是伟大!只有米开朗琪罗是伟大的!”

我笑了,孙毓举着酒杯和艾立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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